poorLIfEman

NOWAY
=珀川

【IkeVox】我目送他离开斯德哥尔摩

*Can you hear my sorrow?

*架空战争里的恶魔和作家

*让一让,我来刀人了




我去送他,在临近黄昏的车站。他脸上带笑,温润而浅淡,和他平时的模样别无二致。候车室的硬质座椅上,放着他打点好的包裹和行囊。准确来说很多都是我硬往他包里塞的,这位瑞典籍的小作家自己的生活并不是那么让人放心。在我从柜子里掏出第三个包准备继续往里塞生活用品的时候,被他伸手制止了。他看上去高兴又无奈,对我说,“上战场用不着这些东西,Vox。”


是啊,我恍然想起,他是要上战场去了。


按理来说,像Ike Eveland这样一位文雅、温和、柔软的小说家,是不该与战争、杀戮、鲜血这些词汇搭边的。他那双小、白而纤细的手,应该握着钢笔,在斯德哥尔摩夏天温暖的下午提笔写下优美的故事,而不是在充斥着尖声惨叫的战壕里提着枪杀人。几天之前他把这件事告诉我,我震惊得甚至要把手里的东西从窗户丢出去。我问他,“你是要去做战地记者吗,Ike?”他低着头回答我说,“不是,Vox,我是真的要去打仗。”


我知道我很难撼动这位可敬的小说家的念头,于是点头默许凑近了些,在他额头上落下一吻,揉了把他后颈的碎发。他停下笔来笑了笑,抬起头吻上我的唇,那么熟练,那么游刃有余。我不得不承认这位先生确实有一套,能把一位恶魔的心用绳索给牢牢套上、套在自己身边,为之迷离、为之倾倒。有的时候我都在怀疑,他是否和我一样也是一位恶魔,不然竟能如此蛊惑人心?没有任何一个人在读过Ike Eveland的书之后不会发了疯般爱上他,我敢为此担保。


他看上去总是那样冷静、自持,淡淡的疏离感铸就他身上最迷人的要素。正因这份沉稳的性格,才让他在看到前线发来的书信时能快速地调整呼吸,只是盯着上面草草封就的火漆印出了一会神。那一瞬间我看到他眼底闪过的纠结和恐惧,不过最后他仍在那张薄纸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,随后将其折两折,塞进信封里,准备明天一起寄回去。当我知道这件事的时候,那封信已经跟着邮递员去向遥远的前线了。那个可恶的小饼干,把“先斩后奏”运用得淋漓尽致……


“Vox。”我听见他在旁边轻轻叫了我一声。


我下意识地应答,抬头看他,落日的余晖整个漫过玻璃和窗棂,刻在他镜片上、涂在他脸上、挂在他头发上,给他镀上了层新金似的;他金绿色的眼睛就在夕阳底下闪着光,像一双剔透的猫眼石。他又弯弯眼睛笑一笑,好听的嗓音落进我耳膜,和从前别无二致。我忍不住摸摸他的脸,柔软的,像云彩和棉花糖。他握住我的手,轻轻地摩挲了几下。我能感受到作家因常年写作手上积出的茧刮过我的指节,感觉亲昵而富有质感。


我两手回握住他,试图使他微凉的指尖稍稍回温。他又笑了笑,没有说什么,伸手从包裹里掏出两罐碳酸饮料,把其中一罐怼到我脸上,丝丝凉意透过我的皮肤神经游向我的大脑。离别的压抑气氛似乎因为他幼稚的举动有所缓和,我接过他怼过来的汽水,笑着揉乱他的头发;他倒也不恼,拉开拉环,伸手过来同我碰杯。金属罐体在空中碰撞,发出清脆的声响,并着面前人大口吞咽汽水的声音显得更加悦耳起来。


“怎么了,Ike?”我扯出笑来问。


“别难过了,Vox。”他盯着手里的罐子说,视线兜兜转转又转回我的眼睛。


这话一出,我的塑料笑容凝固在脸上,劣质的表演痕迹也尽数消失了。


“记得要给窗台上的花浇水,别忘了遛狗。”


“嗯。”


“记得把我的手稿整理好。”


“嗯。”


“记得少喝酒早睡觉,…”


“我都记着呢。我等你回来,Ike。”


我还在笑,我想我大概没法弄出什么除了笑之外的表情了。他说到这里点点头,垂下眼睑去,给自己灌了一口饮料。我也跟着他给自己灌下去一口,把目光移向远处的窗外。太阳就快落了,剩下半个头裸露在黢黑的山后,炽热的火烧云烈焰般烧遍了所及之处。我忽然想到当他离开故土远征海外,会不会在战场上忙里偷闲地抬头看看这黄昏的烈阳,而我就在这里,和他看着同一个落日,只是所处的地方不同,隔了些距离。


他会不会想起我?我想会的。


他还会不会回来?这不是我该想的。


于是我又猛灌下去一口,感受细密气泡里的水汽炸开在喉口,略有令人不适的灼烧感。说实在的,我不喜欢喝太多碳酸饮料,它们让我本就不太稳固的骨头变得更加疏松了。但Ike爱喝,我只能一边警告他“小心骨质疏松,甜心,老了就站不起来了”,一边帮他把新的一箱饮料搬进家门。——该死的,喝个饮料都能想起以前的事。Ike Eveland,这个该死的家伙——他成功了,把他自己渗透进我生活的每一个角落,包括我自己,从内到外。


我们沉默着,候车室里的光线越来越暗了。今天的太阳还剩下一个角,依旧在燃烧着自己最后的生命。我回过神来,不愿看着那轮烈日逝去的全过程,于是把头转回来,却直直撞进Ike专注的视线。他在看什么?他在看我吗?


“让我看看你,Vox,让我好好看看你。我很久没有这么好好看过你了,不是吗?”


于是我发自内心地笑出声来,看着那双镜片后的猫眼石。


“好啊,那就看看我。”


这位心思细腻的作家直直盯着我的脸,在那两颗平静的金绿色宝石里头,藏了多少波涛?藏了多少暗流?他总是这么内敛,如此努力地掩藏自己不可言说的情绪,如此淡漠而疏离,让人不可控制地想要靠近、想要打开他的情绪开关。正因为他坚强,正所以他脆弱,我读透了他。他无需言说,所有的一切都在他心里呐喊、都在他眼底涌动,而我听到了,这就足够了。


“你知道吗,Vox?恶魔和小说家的故事我还没有写完,还差最后一章。”


“嗯…你的手稿我会保存好的。”


“谢谢你。我还有机会吃到你烤的曲奇吗?”


我歪头轻笑一声,伸手抱住了他。作家的肩膀相比于他的同年人来说更加瘦削,能让我紧紧地将他整个人环住。我拍了拍他的背,手轻抚上他的后脑。他把脑袋搭在我肩膀上,头靠在我的侧颈,手抓上我的衣服。我闻到他衣服上特有的茉莉墨香,浅淡的香味很与他相称,让人感到安心。虽然这个无声的拥抱只持续了不一会儿,但我的耳朵仍旧捕捉到他因强忍情绪而略微颤抖的呼吸。他似乎想开口说些什么,但又咽回去了;似乎在这种境况下,再说什么都显得多余了。


“当然有。”我回答道。


车站整点的钟声响了,远处传来火车的轰鸣。我下意识伸手捂上他的耳朵,他会意,握住我的手腕,直到钟声完全消散才松开。我们两个最后一次碰了一次杯,把手里的饮料喝完,我自然地站起来帮他提箱子,两个人一起走出了候车室。


斯德哥尔摩的晚风吹过来了,带着北欧夏天清新的气味,和残阳一角的些许暖意。吵闹的蒸汽长龙跑过来了,稳稳停入站,拉响了两下汽笛。站台上的人们都提着包或是箱子往上跑,也有不紧不慢的,比如我们——他还没有上车,只是把行李交给了乘务员。Ike快速地眨着眼,每当他想说什么或是情绪激动时就会这样。于是我也没有催他上车,只是站在和他有段距离的地方,静静地看着他。


“祝你好运,Ike,我的男孩。我会看着你的。”我眯起眼睛来笑了笑。


他没有说话,只是站在那里,显得有些局促。随后他快速地走过来,镜片掩藏了他的神色,我看不清;然后他紧紧抓住我的手,侧头,轻轻吻上我的唇。没有下一步,只是单纯的唇贴唇。柔软的触感很好,还残留着碳酸饮料的清甜味,并着花香墨的味道整个儿裹挟了我。他紧闭着双眼轻轻推开了我,手上却又使了点力气,紧紧捏住我的手指,抬起头来最后看了我一眼,


仍然什么也没说。


我的作家松开了我的手,转身上了火车。


适才熙熙攘攘的站台瞬间变得空荡了起来。汽笛又拉响了两声,火车的车轮再次开始转动,缓慢地在轨道上蠕动,最后像一匹脱缰的野马,向着远离这片土地的地方疾驰而去。


晚风送走了最后一点阳光,最后一点碳酸饮料的甜腻,最后一点茉莉花香味的油墨气息。忽然脸上有什么东西悄声滑下来,湿润而冰冷。我想那是泪吧,连我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悲伤和晚风一起侵蚀了我。


最后我目送他离开斯德哥尔摩。


END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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